糖果与秋千

我曾经开玩笑说，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一笔“投资”是花了一百元办了个借书证。那是在1999年，父亲想把他买的房改平房翻建为小楼，我就暂时搬到城西的纺织厂宿舍居住。从上班的学校到城西宿舍，足足有六里地，途中要经过骡马街的文化馆。有一天，我突然心血来潮，想到文化馆看看，看见楼上出租给私人公司办各种培训班，县图书馆蜷缩在楼下一角，我就办了个借书证。

我为啥要办证呢？说不清，也许我本质上是个爱看书的人，此生无所好，唯读书尔；也许是城西那一年的日子太单调了，没有有线电视，娱乐场所如舞厅卡拉OK，我去不了，不会。于是就办了个借书证，那年的证是个小纸本子。我去借书了，管理员就用钢笔工工整整地记录一行，我去还书了，管理员就打个勾，注明已还。

办证的时候，图书馆的阿姨要我缴一百元，我犹豫了，她解释说是押金，退证时还给我，看书是不花钱的。那个不起眼的证，陪伴我整整十年。在纺织厂宿舍居住那年，宿舍又脏又潮，窗户漏风，邻居不熟悉，幸而我有借来的几本期刊可以打发时间。一年以后，房改房翻建好了，我又搬回了城东，这下上班近了，去图书馆却远了。借一回书，得看上几个星期，往往是我兴冲冲到了罗马街的文化馆，走进楼底那逼仄的图书馆，却看见铁门紧锁，图书馆下班了，或者是抬头看见一则通知——诸如“党员活动”“文化局职工乒乓球比赛”“今天下午不借还图书”之类，我不由地心中一凉，这趟又白跑了。

没有书的日子很难熬，书翻腻了，那感觉简直是了无生趣。那时候县图书馆的馆藏书数量很少，又因为怕白跑，我也就不大去图书馆了，借书证丢在抽屉里蒙了灰尘，处于可有可无的状态，好多时候，我甚至忘记了它的存在。五年前，我遇到了拆迁，在城中村租房居住一年，几乎没有看书，却耳闻目睹了很多事，烟火红尘，吵吵嚷嚷，倒也不觉得寂寞和单调。一年后，我拿到新房，简单装修就搬了进去。新房很普通，面积也不大，我却非常满意，原因有两个，其一是毗邻森林公园，可以散步，劳碌之余呼吸新鲜空气、听听鸟鸣，是一大快事；其二，横穿过长条状的公园，就抵达了县图书馆新馆。

新建的图书馆，变得漂亮了、洋气了，引入了电子化的设备，扫一下，借书还书瞬息完成，我的旧书证也换成了一张磁卡。因为家与图书馆近在咫尺，我借书还书的频次也多了，这四年看书量大大增加，以前我只看看文学类，历史地理类和科普书，这四年扩大了阅读范围，自学了编程和统计。有些资料在图书馆里找不到，我就从网络上下载，拷贝到一个MP4里，夜里醒了，睡不着，摸出来看几页，倦了再睡，天天如此。我家里的沙发上是书，沙发后的纸箱里是书，床头是书，床头柜的抽屉里是MP4，不知不觉中，我营造了一个图书伸手可触的小环境。

MP4装满后，我舍不得删除辛苦找来的旧电子文档，新找的电子文档要存放，恰好女儿把一个淘汰的MP5给了我，我一不装歌曲二不装视频，只放文章和资料，每每到了深夜，我打开MP5，借着蓝幽幽的微光，独自沉浸到一个个遥远的世界里，偶然妻子发现几次，她就笑骂我：“该用功的时候不用功，老了还假装用功了？”“你这样没日没夜地，早晚把老命搭进去”，我哂然一笑，今生不爱鲜衣怒马，不爱游山玩水，唯一的乐趣就在书里，我还能怎么办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