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果与秋千

不知怎么，我就来到了异国他乡，最初我没有意识到，这里是英国，我只是看到街道两边的房子很古朴，多是棕褐色或者砖红色，远处有高大的建筑，尖顶，或者圆锥形的顶，可能是教堂，尖顶下有厚实的城墙，可能是个古堡。我以为是在中国的某处，因为这些年，国内也有很多模仿欧洲的建筑，但是我很快意识到，我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，是外国。街上没有自行车，电瓶车，只有偶然驶过的有轨电车，或者双层巴士，路边有咖啡店，我觉得就是英国。只有英国才是这种厚重的色彩。

我来到了英国，我对妻子说，妻子也很高兴。她是一个从不出门的女人，她节俭，几乎到了吝啬的地步，现在忽然到了英国，而且没花一分钱，她当然高兴，我们沿着大道走，我记不清大道边是什么了，可能两边有楼房，不高，三四层，四五层的样子，都是砖石结构的，很坚固，也可能是一边有楼房，一边是河，我拿出手机拍照，妻子也拿出手机拍照，想往常一样，我不拍自己，我想把照片发到朋友圈上，但是我从不发自己，也不发家里的物品，甚至不发家附近的地方。

妻子说，小孙一定想不到我们来到了英国。小孙是我的堂妹，他的二哥，也就是我的堂哥，在格拉斯哥定居，小孙平时一直以她的这位二哥为骄傲，总是英国长英国短的，这回我也到了英国，不知她有什么感触？我想象着她看到我的朋友圈里的照片，瞪大了眼睛，我就暗自得意。

在经过一座横跨河流的拱桥后，妻子说，我们回家吧。我不想回去，这才走了半个钟头啊。妻子说，英国也没什么好玩的。她的愿望是如此容易满足，可我不，她觉得全世界都这样的，没什么意思。无非是桥、路、人、房子、山、海。都一样。

她很拗，我只能跟着她往回走，刚走了两步，我就掉头，看见远处那个古堡上圆锥形的尖顶，在夕阳下，发出橙红的光泽，像磁铁一般吸引着我，我猛然掉头往前跑去，妻子在后面喊，回来，你疯了吗？我边跑边喊，我看看就回。

我一定要看个究竟，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。不一会儿，我来到了古堡下，那个巨大的门洞里，好像是中国古代的城墙门洞一般，我在门洞里看到一个摊子，很长的摊子，边上有人采购，大塑料袋里装着奶油玉米花，我伸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，嗯，很香。周围的几个英国人，男人穿着夹克衫和西装，女人穿着套装，黑头发，黄皮肤，可能是华裔，但是我来英国之前，没想到，英国的华裔都那么多。

我用不大熟练的英文问，多少钱一斤？就有人用汉语回到，五十先令。原来都会汉语啊，我立即改用汉语与她们对话，我想买一些当零食，她回答，不能卖给你。我很郁闷，明明是看电影时候吃 的玉米花呀。她带着我去看，一条砖道穿过古堡厚厚的围墙而过，我们向右走过去，我看见了一个狗舍，像存放汽车或者拖拉机的砖棚子，下面有个巨大的笼子，几十条各色狗儿，在笼子里，或者站立或者嬉戏。她告诉我，英国是资本主义国家，人的精神世界很空虚，所以几乎家家养狗，但是养狗很麻烦，有时候主人很忙，或者外出，或者家庭条件不许可，就把狗儿送到这里来寄养。我想，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，国内为什么没人想到呢？我问费用多少。她说，大约每天五点七英镑。我想，也不贵。她请我帮忙，大塑料袋里，除了玉米花，还混有很多坚果，她说，狗儿吃不动坚果，让我帮她把坚果捏碎，我想，出门在外，帮助别人就等于帮助自己。于是就隔着塑料袋，把坚果一一捏碎。为了表示感谢，她送了我一小袋玉米花。

告别了那个华裔女人，我继续沿着砖道往前走，我还没有到达圆锥形的尖顶下，它在前方牢牢地吸引着我，当我走近它的时候，它变得硕大无比，非常有气势，不过，此时，周围的红褐色围廊式建筑更让我好奇，我发现那是旧工厂的遗址，到英国来，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工厂，蒸汽机时代的工厂遗址，烟囱，水塔，锯齿状的厂房，我进去了，里面空空荡荡，一些锈迹斑斑的铁架子，干涸的水池蒙着污垢，是缫丝厂，难道英国与日本一样，有丝绸吗？不，更可能是织布，或者毛呢工厂。

我饿了，就从小塑料袋里抓了一把玉米花，塞进嘴里，玉米花依旧绵柔香甜，可吃着吃着，我的嘴巴不动了，我觉得有点不对劲，那个华裔女人，她说，玉米花不能卖给我，然后，又把玉米花兑着坚果喂狗。等等，是的，喂狗，这是狗食。刹那间，我感到了莫名的恐慌，我不知道，这袋子玉米是不是从大袋里分出来的，而大袋有没有被狗舔过。我要完蛋了吗？我感染了狂犬病毒了吗？我会在返回国内之后，毒发而死吗？